楊開明顯是聽到我前面那句話以後，後面的話直接忽略掉了。眼中眼淚迅速匯集起來，他閉了眼睛。那淚水就奪眶而出了。眼淚一流下來，他就連忙擡手拭掉。喉頭滾動了好幾下，才喃喃地發出聲來：“他真的……沒有魂飛魄散。我就知道……我早就應該猜到……”

“楊開。”我考慮了一下。才誠懇地說：“我之所以瞞著你，也是楊一的意思。我並不是有心的。只是。楊一並不希望你知道這件事，對一個死人最好的禮物就是忘記他……”

“我早就應該知道的！”楊開從床上坐起來，“你們是不是都知道？那個叫吳楊的。還有她的弟弟，甚至於那個醫生……都知道對不對？如果不是我今天白天睡得太多，晚上的覺淺。你按門鈴的時候。我就醒了……如果，如果不是我親眼看到，親耳聽到。你們是不是要瞞我一輩子？”

我點點頭：“對。如果不是今天晚上我的疏忽。也許你一輩子都不可能知道這件事情。”

“為什麽？”楊開瞪著我。咬牙切齒地問：“你明知道我這幾年的夙願，就是能夠知道我哥的消息。想見他一面……你為什麽還要瞞著我？”

我一陣無語，心想：我也曾經多次勸過楊一。讓他和你見上一面。但人家死活不同意，我也沒辦法啊……

“為什麽？”

我頭疼地扶了扶額，嘆了一口氣：“……”

我的話還沒有說完。忽然感覺到身後有一陣涼氣襲過來。因為對楊一的氣息已經很熟悉了，所以我吃了一驚，回過頭去。

果然是他。

“因為我不想見你。”

楊一緩步走過來，走到楊開的面前，居高臨下地看著他。兩人似目相對，一個面無表情，一個淚如泉湧。

楊開也不知道自己流下了多少眼淚，只覺得眼前的視線一直都是模糊的。好不容易清楚了一點，馬上又模糊了……至於臉上有冰涼的淚水，他根本就沒有知覺。

他也根本不敢眨眼。

我按門鈴的時候，他就已經醒了。他正要起身的時候，阿姨去開了門。他聽到我說話，問起他的情況，然後聽到我推門。我推開門的時候，他是睜開眼睛的，但我叫了一聲楊一的名字以後，他立刻又把眼睛閉上了。

也有預感，如果我發現他醒著，那麽就沒有什麽‘楊一’了……

“我不想見你，所以讓她不要告訴你。”楊一語調平靜地說。

楊開問：“我記得我有一次請人做法，請你出來……你……”

“是有這麽回事，我也出來了，但你沒有看到……”楊一說，“我本來是不願意見你，但你作法強行讓我出現……”

“你可以現身……”楊開瞇了瞇眼睛，用手胡亂地拭了一下淚水，努力地回想了一下，“我記得有人說過，只要你願意現身，哪怕我的……我的陽氣重，我也能夠見你一面。”

“我說過了，我不想見你……那就更不想你看到我了。楊開，我已經死了，死人是沒有感情的……我生前，你是我的弟弟，死後，就不是了。”楊一慢慢地彎腰，盯著楊開的臉，“所以，不要再想著我了……我之後會去輪回，也就是投胎，再然後，這輩子你都見不到我了。”

“你……你不想見我……”楊開不敢相信，他的哥哥竟然跟他說這樣的話。

楊一點點頭，又直起身子：“對。朱言一直跟我說，說你多想見我……我很煩惱，所以讓讓她直接告訴你，我已經魂飛魄散了……如果不是今天……”

“今天你又為什麽要來看我？你不是不想見我的嗎？”楊開深吸了一口氣，冷笑了一聲，“你如果不是擔心我的病，又為什麽要來看我……”

“你想多了……”

楊開苦笑了一聲，“我沒有想多……但我明白你的意思……”

楊開顫抖地伸出手，去握住楊一的手。楊一明顯的渾身一僵，就要將手抽出來。但楊開的手勁很大，他緊緊地握住，再不肯松開。

楊一的手非常冰涼，觸感卻非常真實。他一直以為，鬼魂是透明的，用手可以穿過去。他剛才也只是試一試，卻沒有想到真的是觸摸到了。這讓他又有點眼睛發酸了。

之前他流眼淚，那是情不自禁沒有知覺的，現在緩過神來，就算是覺得眼睛發酸，也不肯再流淚了。

“我一直就知道，一直都有感覺……你並沒有走得多遠……就算是他們都騙我說你已經不存了，灰飛涸滅了，我也沒能相信……哥……”楊開反覆地看著楊一的臉，又反覆地盯著他的手看。他覺得今天晚上的這一切都像是做夢一樣，生怕自己就這樣醒了過來，所以連眨眼也都在控制。免得眼睛一眨，楊一就不見了。

楊一動了動嘴唇，終究是什麽都沒有說。

我抿了抿嘴唇，覺得喉嚨有些發硬，胸口處像是壓著一塊石頭。這樣的情景，連我都能感同深受楊開的感覺，不知道為什麽，明明是重逢的場面，我卻為他覺得疼。

三個人都默默無言，過了半晌以後，楊一才說：“我要走了……”

“……”楊開擡頭看著他，“等一下……”

“我們之間的緣份，這就是最後一面了……我一直不見你，也是這個原因。楊開，哥哥已經死……人終有一死，人與人到最後都得分開，不是我離開你，就是你離開我……你現在已經是個成年男人了，有些事有些人放在心裏，偶爾想起來了就好……你應該要明白這個道理。我要走了……”楊一用力地將自己的手從楊開手中抽出來，皺了皺眉，轉身就走。

“哥……”楊開再次表示，“我，我還有話沒有說完……”

楊一連頭也沒有回，只淡淡地應了一聲：“不用說了……”

說著，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。

楊開先是楞了三秒鐘，然後從床上跳了起來，赤著腳就跑到了窗邊，一把拉開窗簾，又要去開窗。他忘記窗戶上了鎖，要先開鎖，只一個勁地要推開，最後沒能推開，他就用手拍著玻璃窗：“哥……哥……”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